陳化蘭院士指導團隊科研人員做研究。本報記者邵國良攝

766人感染，288人死亡，2016年冬季至2017年春季，我國H7N9流感第5波疫情嚴峻。世界衛(wèi)生組織流感合作實驗室將H7N9流感病毒列為“最有可能引起下次人流感大流行的病毒”。而最新數(shù)據(jù)顯示，2017年10月至2018年10月，我國只有3個人感染H7N9流感病毒病例。

“中國做了什么？為什么不再發(fā)生人的H7N9感染病例了？”外國科學家追問。

“我們對家禽進行了H7N9疫苗免疫，阻斷了H7N9病毒感染人！”中國科學院院士、國家禽流感參考實驗室主任、中國農業(yè)科學院哈爾濱獸醫(yī)研究所動物流感基礎與防控研究團隊“掌門人”陳化蘭擲地有聲地說。

效果顯著的H7N9禽流感疫苗，正是陳化蘭帶領她的團隊經(jīng)過大量的科學研究研制出來的。2002年回國以來，她不忘初心、孜孜以求，帶領團隊攻堅克難、勇攀高峰，在中國乃至世界多國狙擊禽流感的戰(zhàn)役中做出了突出貢獻。

10月20日，記者來到位于哈爾濱市香坊區(qū)哈平路上的哈爾濱獸醫(yī)研究所，走近陳化蘭和她的團隊，探尋他們在與禽流感病毒對決中能夠一次又一次奏響凱歌的秘訣。

沖破固有觀念

用科技降伏“狡猾”病毒

走進哈爾濱獸醫(yī)研究所，似乎不會感受到這里時刻進行的“病毒攻防對決”。然而，“禽流感病毒天天在變異，新的變化會帶來新風險?！标惢m和團隊一起，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高致病性禽流感是一種毀滅性疾病，屬A類傳染病。聯(lián)合國糧農組織（FAO）和世界衛(wèi)生組織（WHO）頻頻發(fā)出警告：一旦病毒發(fā)生變異，在人間傳播，將會危及全球千百萬人的生命。以往世界各地一旦發(fā)現(xiàn)禽流感疫情，通行的辦法是將一定范圍內的家禽全部撲殺。不僅耗費巨大的人力財力，而且對于養(yǎng)殖業(yè)的打擊幾乎是毀滅性的。

“為什么不尋求一種更好的解決方法？”2002年，剛剛回國的陳化蘭大膽提出：“研發(fā)出新型高效的疫苗進行防控是‘四兩撥千斤’的最佳選擇?！?/strong>回國不久，她領導的實驗室被農業(yè)部指定為“國家禽流感參考實驗室”，負責我國高致病性禽流感的疫情診斷、流行病學監(jiān)測及防控技術研究。她及其團隊通過建立反向遺傳技術等先進技術平臺，開展了新型、高效防控疫苗的研究，先后研制成功H5N1禽流感病毒反向遺傳技術滅活疫苗、重組禽流感新城疫二聯(lián)活疫苗等多種具有國際先進技術水平的禽流感疫苗，并及時在我國家禽中推廣使用，不僅為我國禽流感疫情的有效防控發(fā)揮了重要作用，而且大量出口東南亞及非洲等“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同時持續(xù)開展新型疫苗研發(fā)，已研制出世界上第一個禽用DNA疫苗，水禽專用的禽流感重組鴨瘟載體活疫苗也處于新獸藥注冊階段。

一劑小疫苗，四兩撥千斤。陳化蘭說，“家禽只要按照免疫程序接種針對流行株的疫苗，就對禽流感病毒‘刀槍不入’?！苯刂聊壳埃?strong style="box-sizing:border-box;border-width:0px;border-style:solid;border-color:#E5E7EB;--tw-ring-inset:var(--tw-empty, );--tw-ring-offset-width:0px;--tw-ring-offset-color:#fff;--tw-ring-color:rgba(59, 130, 246, .5);--tw-ring-offset-shadow:0 0 rgba(0,0,0,0);--tw-ring-shadow:0 0 rgba(0,0,0,0);--tw-shadow:0 0 rgba(0,0,0,0);">陳化蘭及其團隊研發(fā)的疫苗在國內外累計應用超過2300億羽份，為我國和相關國家H5高致病性禽流感實現(xiàn)“可防可控”發(fā)揮了“核心”作用，在創(chuàng)造了巨大社會經(jīng)濟效益的同時，有效降低了高致病性禽流感病毒感染人的幾率。陳化蘭帶領的實驗室于2008年被世界動物衛(wèi)生組織（OIE）指定為OIE禽流感參考實驗室，2013年被國際糧農組織（FAO）遴選為FAO動物流感參考中心。

狙擊禽流感病毒

      始終戰(zhàn)斗在一線

10月20日是周末，但在哈獸研國家禽流感參考實驗室，陳化蘭及其團隊成員仍在進行著緊張的工作。

“對付流感病毒就像打仗，你只有把它研究得很透，才能知道怎么去對付它?！标惢m認真地說。

在進行“疫情診斷、疫苗研究”的同時，陳化蘭帶領團隊加強了我國禽流感流行病學主動監(jiān)測，并開展了系統(tǒng)的病毒基礎生物學研究。實驗室建立了系統(tǒng)、完整的中國大陸禽流感病毒毒株資源庫及其流行病學信息數(shù)據(jù)庫，闡明了我國禽流感病毒的分子遺傳演化、抗原變異及致病和跨宿主傳播機制，為禽流感疫情的預警預報、診斷和疫苗產(chǎn)品的研制與使用，提供了科學依據(jù)。

每當有疫情出現(xiàn)，陳化蘭和她的團隊都奮戰(zhàn)在狙擊禽流感病毒的最前沿。

2013年3月，當新出現(xiàn)的H7N9禽流感病毒感染國人、引起公眾極度恐慌時，陳化蘭團隊臨危受命。

“我們第一時間派出去多支隊伍去采樣。采完樣，馬上進行研究分析?！标惢m介紹。整個團隊爭分奪秒與H7N9禽流感病毒“賽跑”，就“病毒從哪里來？哪些動物身上有病毒？人為何被感染、致病及致死？是否會引起人流感大流行”等一系列科學問題探尋答案。

首例人感染H7N9病例公布不到48小時，陳化蘭團隊就從活禽市場采集的樣品中分離到類似病毒。根據(jù)研究結果，他們建議立刻關閉感染地區(qū)的活禽市場。有關部門采納她的建議后，新增人感染H7N9病例迅速減少。

“2013年出現(xiàn)的H7N9病毒雖然能夠感染人，但對家禽不致病，雞感染后不表現(xiàn)任何臨床癥狀，這給及時發(fā)現(xiàn)病毒帶來困難?！标惢m說。

據(jù)家禽協(xié)會統(tǒng)計，由于H7N9病毒感染人造成的恐慌，使家禽及禽產(chǎn)品滯銷，僅2013年禽類養(yǎng)殖行業(yè)經(jīng)濟損失超過1000億元。2017年9月，陳化蘭團隊研發(fā)的針對H7N9流感病毒的禽用疫苗投入使用后，極大降低了該病毒在家禽中的傳播和流行，并有效阻斷了病毒由禽向人的傳播。

由于在禽流感病毒生物學研究方面的杰出貢獻和在禽流感疫苗研發(fā)和應用方面的重要影響，陳化蘭被英國《自然》雜志評為2013年“全球十大科學人物”，入選理由是她“幫助中國平息H7N9禽流感疫情”；她還獲得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頒發(fā)的2016年度“世界杰出女科學家成就獎”。

時時備戰(zhàn)

打造最強流感病毒防控團隊

即便已經(jīng)站到世界領先位置，但陳化蘭及其團隊始終保持“備戰(zhàn)”狀態(tài)。陳化蘭告訴記者，“禽流感病毒不僅可以感染家禽，也可以感染候鳥?？鐕w徙的候鳥很自由，飛去哪個國家都不需要‘護照’。如果它們身上攜帶了病毒，和當?shù)氐募仪菀唤佑|，就有可能發(fā)生疫情。我們時刻都要保持警惕，隨時應對新出現(xiàn)的疫情。我的團隊中有鄧國華研究員和施建忠副研究員兩員‘大將’專門負責禽流感病毒的監(jiān)測?！?

記者在實驗室見到團隊副研究員施建忠時，他剛從河北、重慶、青海、新疆等地進行常規(guī)禽類采樣回來。“10月以后，我和鄧國華老師一般都是周一出去，周五回來，周六周日到單位對樣品進行測序、生物學特性分析等研究?！笔┙ㄖ腋嬖V記者。施建忠來自新疆，2003年碩士研究生畢業(yè)后來到陳化蘭團隊，現(xiàn)已工作15年。在疫情暴發(fā)期間，平均每天工作16個小時。他說，“做科研的都這樣，我們團隊很少有人休假，幾乎沒有時間陪伴家人。”

“要么不做，要做就要100%的投入。這是陳老師對自己的要求，也是她對我們的要求。”施建忠認為，“正是因為陳老師的執(zhí)著以及嚴謹?shù)浇蹩量痰闹螌W態(tài)度，才能帶領我們團隊將流感研究和防控做的這么好?！?

目前，陳化蘭團隊有80多人，固定科研人員有19位，其中8位研究員，7位副研究員；還有50多位碩士、博士研究生、博士后及部分科研助理。雖然他們來自五湖四海，但在陳化蘭的帶領下，都圍繞著動物流感病毒的研究和防控緊密協(xié)作。每當接到重要任務時，陳化蘭都會精心布局、整體調配，協(xié)調不同崗位的人員緊密配合，達到效率最高、成果最優(yōu)。

田國彬研究員在團隊中主要負責疫苗研發(fā)更新工作。他感慨道，“陳老師非常敬業(yè)、直率、有凝聚力，在她的團隊工作雖然累，但同事之間團結協(xié)作很愉快。團隊的評價機制就是看你工作做得怎么樣，大家都能夠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

陳化蘭團隊科研成果獲得國家科技進步一等獎、國家技術發(fā)明二等獎和國家自然科學二等獎等重要獎項。

國際上研究流感的實驗室，要么做流行病學監(jiān)測，要么做病毒的基礎生物學研究，要么做疫苗的研發(fā)，而陳化蘭的實驗室可開展全鏈條研究?！拔覀冊谇萘鞲胁《镜牧餍胁W監(jiān)測、基礎研究和防控技術研發(fā)方面的綜合實力以及做出的實際貢獻在國際上首屈一指?！标惢m自信地說。

不忘初心

堅守科學家的國家使命

習近平總書記在黑龍江考察時強調：中國發(fā)展最終還是要靠自己。陳化蘭對這句話感觸頗深。當被問道，“這么多年堅持下來，在科研路上最大的動力是什么？”她的回答簡潔而堅定，“是責任感!”

答案一如當初。2002年，在美國疾病控制中心的流感研究中心進行了3年博士后研究的陳化蘭，掌握了系統(tǒng)的專業(yè)知識和領先的技術，她選擇回國帶領自己的禽流感研究團隊。

當時，國內流感實驗室的研究條件還無法和美國相比，國外指導老師挽留道，“你年輕，有天賦，在美國會有比較好的前途。”陳化蘭則考慮，“中國是養(yǎng)禽大國，如果沒有掌握很好的禽流感防控手段，國家可能會遭受很大損失。我們一定要有中國自己的流感病毒防控技術?！彼南敕ǖ玫搅宿r業(yè)部、中國農科院領導的支持，哈獸研也為她提供了廣闊的發(fā)展空間，在實驗條件方面給予大力支持。

副研究員曾顯營十多年來一直在團隊從事疫苗研究和種毒更新工作。他告訴記者，“在陳老師的帶領下，我們發(fā)現(xiàn)什么樣的病毒，我們就能及時儲備相應的疫苗，并且保證疫苗能達到很好的免疫效果?，F(xiàn)階段，我們正在做疫苗的更新和新型疫苗研究工作，希望可以用一種疫苗阻擊多種類型的禽流感病毒?！?

“流感病毒時時刻刻都會來攻擊動物或人，所以要研究非常有效的人用藥物，目前我們實驗室的青年才俊李呈軍研究員就致力于尋找人用藥物靶點上?！标惢m說，“這些工作將為人的流感治療藥物研發(fā)做出貢獻?！?

近年來，陳化蘭主持承擔了20多項國家和國際合作項目。研究結果先后在《科學》（Science）、《細胞宿主病原體》（Cel l Host·Micr obe）、《細胞研究》（Cel l Resear ch）、《美國科學院院刊》（PNAS）等學術刊物發(fā)表SCI論文130多篇，帶動我國動物流感研究整體達到國際領先水平。

2017年11月，陳化蘭當選為中國科學院院士，也是迄今為止在我省工作的第一位女院士。她在與團隊成員分享感悟時說：“你只管勤奮，上天自有安排?！?

采訪結束時，記者注意到陳化蘭的辦公室簡潔素雅，她座位正上方懸掛的一幅刺繡上，一株蘭花靜靜地盛開。面對在禽流感研究領域取得的一個個“重量級”榮譽，她始終保持著清醒的頭腦和平靜的心態(tài)，帶領團隊堅定地朝著下一個科學高峰邁進。